佛说:人的欲望如被风旋起的尘埃
欲与心
年轻时,常觉得自己品位不高。因为,总会不自觉地想女人。漠漠人流中,一袭红裙走过,那可爱的红脸蛋,柔美的嗓音,婀娜的身姿,总能让人如沐春风、心动不已。却羞于启唇。只是在内心自我批判,我是多么丑陋啊。
后来,我发现,所有的男人都不高明。那年,到山间参加笔会,几位中老年作家聚在我房间喝酒,高了,大谈女人。一位常爱秉笔直书社会弊病的老作家说:“那个女子胸脯那么大,露得那么多,刺入我眼中,再也拔不出来了,怎么办?冲上去?”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盈面的酒色里,肆无忌惮地品头论足,设想了很多走近的办法。这些,或许只是笑谈而已,但我分明看到了欲望的河流在身边翻滚。
回来后,把这场谈话当作趣事来谈。来采访的女记者说:“没啥稀罕,女人也常在一起谈男人。看到身边有英俊的男人走过,总要回头看几眼。”
我又一次瞪大了眼。
读佛经。佛说,众生从欲来,有情都是怀抱情欲,为欲望之城所困,并因为情欲动心而投胎再来,轮回不已。并在《四十二章经》中感叹,如果世界上再有如此厉害的第二件东西吸引众生,众生的解脱就无望了。
合上书,我想起了那几位真诚的老作家和那个女子。那女子并不见得很美,只是年轻、清香如新叶。胸脯露得像白炽的太阳。在青葱的山林间走,难怪炫目了。不知她有没有因此而遭到无妄的情感之灾?也不知她是迎接,还是躲避?
这真是人欲横流的时代。在人欲的冲撞中,有人舍弃了古老的说教,开始“顺其自然”。即使如此,欲望过后的另一波欲望怎么办?欲海无边,何处是彼岸呢?
日日坐禅。苦苦寻找答案。随着禅定日深,我渐渐体验到了心定的力量。心静无波后,如同撑把阳伞,在漫天的飞雪中独自漫步,周边白雪纷飞,却淡然不动。脱离了欲望,苦乐不系于别人的那番自主、自在和宁静自足,如一缕暖阳,在萧萧风雪中,笼罩着自身,温煦怡人。
“红尘堆里学山居,风尘何曾染人,人染风尘耳。”藕益大师这番话,真是过来人语。是啊,在茫茫红尘,闹市之中,谁不想清寂如同山居。其实,真的不是外界的风尘、繁华、钱财、声色来沾染我们,而是我们自己的欲波未平,心不由自主地随它飘荡,难弃难离,无依,无归。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自净其意,这是所有问题的根。自净其意的人,名利如风中的山川之声,不会让他随声起舞,他会随缘地静静生活,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所有的纷争自然远离;声色不会影响他,该爱时他会去爱,爱去了,他也不会遗憾、留恋,依然静江东流。
他也爱美,但美得庄严,美如净月,带着微笑,检点自己的行为、装饰和言谈,不为别人眼里、心里留刺。一如身配璎珞、宝相庄严的菩萨,美丽、端庄而不妖娆,照亮了所见的人。一如一杯香茶,香染了自己,也香染了他人。
这就是菩提,就是觉——自己从欲海里觉悟,又觉悟他人的觉。因为他知道,身体的欲望如被风旋起的尘埃,人则是被欲望胁迫的孩子,但每个人都有一颗清净庄严的真心。定下心来,那种清净庄严会消落凡欲的风尘、云翳,宁静自己,照彻天地。
心中的刺
伏案工作至深夜,非常疲惫时,我常爱到网上漫游。特别是逛陌生人的空间,看各种各样漂亮的、高雅的或搞笑的图片,听听别人选来的音乐。哀伤的、沉静的或者欢快的歌声,如孤独的夜侣在夜空里徘徊,引我走近一颗颗陌生而又鲜活的心灵,红尘里蓬勃的炊烟,将身心的疲惫一丝丝消散。
也不尽然。很多时候,我发现人们在诉苦。特别是女人,十有八九,都会倾诉感情所带来的苦,所带来的哀怨和遗憾。我就在想,难道真的是如人们所说,整日泡网的女人,大多是痛苦寂寞的“恐龙”?还是自古以来,每个人心中都有痛,只是过去无缘表达?
笑容有多深 伤害就能有多深
现实总是太残忍 梦不再单纯 总是乱纷纷
一个女人的内心 有谁能看得真
自问我从来没有负过任何人 哪个女人不想爱得安安稳稳
我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在我心里只留下一根针
可是这不断的聚散离分 总在捉弄我脆弱的灵魂
每一段回忆都像一根刺 一点一点堆成一个字
多深刻的伤痕 多美丽的花纹
随时都会带来隐隐的疼(《刺心》)
听到这样的歌曲,我就会关了空间,静静地点起一支烟,仿佛看到无边的酸苦如云翳,弥漫了无数人窗外的明月。
这苦,这逼人的无奈,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
想起了佛陀在世时遇到的一位老妇人。老人只有一个儿子,却年纪轻轻就夭折了。面对僵硬的遗体,老人痛苦得要疯了,在街上见人就问,你能不能救活我的儿子?能不能救活我的儿子?佛陀见她这样,非常悲悯。告诉她,我能救活你的儿子,但你要讨回一碗米做药引,是从来没有死过人的家里的米。老人就沿街去讨,讨遍了整个村子,却失望而归。告诉佛陀,我没办法讨来这碗米,因为每家都死过人。佛陀就告诉她,可见生生死死是寻常事,人间的一切都是这样,每个人都会经历拥有的欢喜、失去的失落,既然这样,你又何必那么痛苦呢?
老人一下子悟了。
年轻时,也曾捧着一颗真挚的心,不畏艰辛,四处去讨这碗不死的米:海枯石烂的誓言,身心长存的理想,名垂千古的憧憬,常让我心动不已。慢慢地,终于发现,水流的时候,风飘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风蚀、消弭。
何止是我呢?《楞伽经》中,大意菩萨问了佛陀一百零八个问题:情感的由来、思想的纷纭、日月的运行、世界的形状、歌舞伎乐、功名王位、修道涅架等等,如何来,如何住?
我发现,这正是我想问的,它涵盖了世界的方方面面。暗夜里,一边磕磕绊绊地读古老的文字,一边急切盼望着佛陀睿智的回答。然而,佛陀的回答却很简短,他说,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众生的妄想习气所熏、所幻化来的,如同春日里变幻的阳焰,如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楼,不能长存。因为执著,所以痛苦。弃去执著,就清净了,就远离了生死酸楚。
这回答,短得似乎让人失望,但想想,他确实抓住了问题的根。
曾有位邻居,爱人在流产后,一边走,一边哭。他安慰了半天,无效,就大声呵斥道:“孩子没有了,再造。哭什么?”爱人听到此言,不哭了。’
邻居虽然是位青年农民,但他却有一颗聪慧的心,从粗糙的生活里,明白了生死短暂、不住妄想、离开执著就是解脱的甚深智慧和奥秘。
这世界上,如果每个人都能明白,世事如云,任其自然卷舒,或许,心中就没有那么多久久难忘的刺了吧?
本文选自《禅》刊,作者地儿,原标题:《苦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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