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莲花 涯舟闽南佛学
今年暑假,我从杭州回到南普陀寺。一走进山门,宽阔的莲花池里那一片郁郁的碧色,就委实让我吃了一惊。记得去年离寺赴杭求学时,这里还不过是一个长满水草的荒池呢i随即又兴奋不已,想不到在杭州留下的遗憾,竟在这里得到了补偿。 我是去年九月上旬到杭州的,在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深造。学院就座落在风景秀丽的西子湖畔。课余,便登上丹桂飘香的玉皇顶;冒寒踏雪保俶塔下断桥边;徜徉在“杨花沾人衣”的苏堤。一旦触动诗的灵感,也吟上一二首,让自己陶醉在旖旎的湖光山色之中。挥挥手,两个学期便过去了,总以没机会领略那“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十里胜景为憾事;当时,只匆匆地瞥上一眼那刚伸出水面嫩绿的莲叶,便登上南下的列车。 这一池浓浓的碧莲,突然展现在眼前,怎能不令人又惊又喜呢? 厦门的夏天来得早,莲叶已经长得很肥很盛了。亭亭玉立的莲干撑着圆圆的翠绿色的盖,托着晶莹的小露珠,在晨风中微微地摇曳着,伸展着;莲花这时候还浸在水下的污泥里,没能长出水面。我只能想象“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清丽景色了。 此后,莲花池便是我经常徜徉的地方,即便是烈日炎炎的中午,也不忘绕池走上一遭。浓浓莲荫下,青蛙懒懒地蹲着;挺着肚子,偶而叫上一两声,也是有气无力的。粉红色的莲花夹杂着尖尖的莲箭子,轻轻地伸出水面;一群游鱼在莲花、莲叶中间,似乎跟我一样毫无倦意地穿来穿去。我不禁想起乐府的诗意。现在,虽然还不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睑两边开”的江南采莲女划着小舟采莲的时节,但是,若有雅兴漾着轻舟,藏入莲叶深处,也不妨以茶代酒,赏花、赋诗,也当另有一番风趣。 莲花与佛教是很有渊源的。天竺(印度)有青、黄、赤、白四种颜色的莲花,梵文分别称作优钵罗、拘物头、波头摩、芬陀利花。尽管颜色品种要比中土的莲花丰富,但想来并不见得比中土的莲花大多少。西方极乐世界的莲花,就不是寻常的。《阿弥陀经》云:“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不但花大薰人,而且还散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光呢!这不能说不神妙了。莲花生长于污泥,娉婷于水面,开放于炎热的夏季。在佛教里,把炎热比喻为烦恼,把水比喻为清凉,把花比喻为清净。意思是愿人们发心超离这烦恼秽浊的娑婆世界,即通过自己种种善的行为,使心中的烦恼得以消除,进而达到圣洁、喜乐、光明(心灵的净化,精神的升华)的境界——净土世界。 以庄严国土、净化人生为宗旨的佛教,用圣洁的莲花作为象征,这再合适不过了。 在中国,东晋高僧慧远住锡庐山,与刘遗民等人同修净土,即把社团,命为“白莲社”,开风气之先。隋唐以降,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兴盛,它的象征物——莲花,也自然更直接、更广泛地进入人们的生活领域。无论文学、雕塑、陶瓷、绘画、建筑,都可见到她的存在与价值。寺庙里更是随处可见,柱子、粉墙、旗幡、炉鼎…… 有一次,我从大悲殿前面经过,这是一个铺满刻着莲花浮雕的花岗石地砖的平台。无意间,发现她们身上满是狼籍的脚印;柔美的线条,早被磨成为浑重的轮廓;昔日的光彩,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身无奈的憔悴和创伤。但并不因此而止,人们依然不断从她们身上踩过踏过。一刹间,我着魔似地固定在原地,两眼呆呆地凝视着——不禁怆然! 六月中旬,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满塘的碧色,点点的白蕖,一下子把人们给吸引住了;这段时间,莲花池是寺里最热闹的处所。人们把人间最美好的词语、最温馨的祝福、最纯洁的爱慕都给了她。或许是太过于钟爱了吧!总应该有所表示。于是乎,有人伸手摘上一片靠近池边的莲叶,把圆圆的叶儿,像阳伞一样撑在头上。这感染力可真不小!可不,许多人也正想表示表示他们对莲花的钟爱之情,跟着“噼噼啪啪”地摘开了;左手拈着花,右手撑着叶。呵!好不惬意啊!有僧人过来干涉了。“甚麽?摘花不文明?爱花如痴的陶渊明不也有‘采菊东篱下’之说吗?”最后,还是住手了。但靠池边的花叶,早已是一片狼籍,所剩无几。遭到不测的,当然是那些长得圆圆的、大大的花呀,叶的。也许美是有罪的!要不,大家为甚麽不拣那些矮小的摘呢?一枝刚出水的芙蓉,想平平安安地长着,太难了!除非运气好,长在水中间,那儿谁也够不着,即使人们有“摘”的心思,也只有望水兴叹。 黄昏时分,我又去了莲花池,路上道旁随处都有被曝晒得缩成一团的莲花、莲叶。没有一点儿光泽,大概已挥发完身上所有的水份了吧!人们玩够了,这些便是他们遗弃下来的。谁会想到在几小时之前,她们也像池中的花叶一样青翠娇艳的呢? 后来,寺里请人做了一些小木牌子,写上“严禁采摘莲花、莲叶,违者罚款”云云。让人沿池边插上。没想,这玩意儿还真管用。以后,绝少有人去摘了。 固然没有人去摘了,而池中的莲花、莲叶,还是慢慢地枯萎下去。先是莲叶边沿露出一圈黄色,过后不久,这黄色便扩大到整张叶子,似乎只在叶的正中间,尚保留着一点儿青黄的色泽。枯了,槁了。一阵风吹过,花瓣一片一片地堕下,在水面上漂浮着轻轻地转。这时,心中便不免生起淡淡的看不见的感伤与惆怅。唉!谁让她们长出来的呢]再过一段时间,花落更甚,已到“舞蝶殷勤收落蕊”的时节。原来心中澹澹的感伤与惆怅也就越来越浓了。 浮图自古爱莲花,种得莲花看落花; 宁解色空本不二,遽无泪眼对袈裟。 也许,她并无意触动我善感的神经。总之,从那之后,我便很少去莲花池。 中秋过后,我去了趟广东,九月上旬回到厦门。当我再一次见到她们时,已是“一年生意属流尘”了。顺着池边弯弯曲曲的栏杆,缓缓地往前走;眼对这一片横七倒八躺着的憔悴干瘪的枝枝条条,还能说甚麽呢?只有那半浸着的不知是脱落了还是腐烂了莲子的张着许多鸟儿小嘴的莲蓬,似乎要向人们解释甚麽……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四季如春的厦门,尚且如此;杭州西湖的“十里荷花”,想必早残了吧!她们结出的果实,可有人采撷? ——93.11.15通霄于无无庵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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